马车的车厢很宽敞。连同那个侍女,一共有五个人,都很舒服地坐在里面,谁也没有挤着谁。
余墨痕的位置靠外,往里一点是元凭之;他们对面,那憔悴的歌女缩在角落里,中间坐着一位雍容端庄的小姐,这位小姐外边,便是方才那位侍女。
这下,余墨痕总算看出来她的确是个侍女了。
因为,那位小姐只是坐在那里,便已将“大家闺秀”的风范,近乎极致地表达了出来。
余墨痕自惭形秽之余,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仔细一瞧,竟发现那位小姐和身边的歌女虽然气质迥异,长相上却很有几分相似。
她正感奇怪,元凭之已经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起这么早,原本打算过几个对时,请凌小姐直接来找你的。不过既然碰上了,倒是恰好可以把你引荐给凌小姐。”他笑着看了一眼对面那位小姐,道,“这回解决你入院的事情,凌小姐可帮了大忙。”
余墨痕听元凭之这样说,便知道入机枢院的事情已经办妥。她立刻松了一口气,赶忙向两人道谢。
那位小姐笑着接道,“凭之,你可莫要胡乱替人谦虚。我早就听你说过,在哀葛遇见了一位浑金璞玉、才疋均革的学生,想必就是这位小余姑娘了。如此人才,机枢院岂会有不收的道理。”
余墨痕给她一番话夸得不知所措,那位小姐又微微转过脸来,面对着她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凌艾,艾草的艾。我也是机枢院的预备役,等余姑娘过了入院试,咱们就是同僚了。”
余墨痕连忙点头道,“我……凌小姐叫我墨痕就好……”她在陌生人面前总有些羞赧,尤其如今她不觉中已被凌艾的风华所折服,说话间,脸便红了。
元凭之见状,笑着将话头接过去道,“小余她初来帝都,还得请凌小姐多多照应。”说着便拱手一拜,道,“我这里先行谢过。”
“那是自然,”凌艾道,“凭之你也不要多礼。你替我搭救了菖蒲,咱们这是礼尚往来。”
她说着,便轻轻握了握身边歌女的手,对余墨痕介绍道,“忘了说,这孩子叫菖蒲,是我的妹妹。”
凌艾态度亲和,那名叫菖蒲的歌女则不同。她虽然任凌艾握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却仍然默默缩在车厢一角,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
凌艾苦笑道,“我这妹妹遭过大难,心防有些重。墨痕你别在意。”
余墨痕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余墨痕自己也是经历过许多周折的人,虽然她习惯将苦楚压在心里,轻易不会对人表露,但也很明白受过创伤的人常有的那种看似麻木回避、实则焦灼不安的情状。
明白归明白,余墨痕于人事上实在笨拙得很,并不懂得该如何应对。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可是看着菖蒲那副拒绝的姿态,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这种情况下,救场的当然是元凭之。
“你们也不必担心。菖蒲姑娘过去的确经历过许多苦日子,但她如今总算有了个不错的去处。”元凭之说着,给菖蒲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菖蒲抬起脸来看他,防备的表情似也柔软了几分。
余墨痕在边上看着,不由捏了捏手指。
菖蒲对元凭之的信任和依赖,都已在脸上写尽了。
元凭之却只是随和地笑了笑,又对余墨痕解释道,“菖蒲姑娘的琵琶弹得很好,小余你也是听过的。所以凌小姐特意替她找了一份调琴师的活计。那是一家很不错的琴铺,就在临畿县,距离帝都不远,将来她们姐妹相见,也很方便。”
菖蒲原本已平静温驯了许多,听得这话,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对凌艾道,“那份调琴师的活计,居然是你找的?”她言语之中,竟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意。
凌艾不以为忤,只淡淡道,“你不要生气。凭之这样说,不过是给我一个面子罢了。”
她看一眼元凭之,彼此对了个眼神,又继续对菖蒲道,“你想想——你从来不愿弹琵琶给我听,我又怎么会知道,你的技艺已经足够当得起调琴师?”
菖蒲满面的怒色这才消隐了几分,却仍然倔强道,“你凌大小姐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女,当然瞧不起我了。可是你们凌氏家大业大,随便往人家调琴铺子里插个没本事的闲人,又有什么难的?”
余墨痕听得这话,不由一愣。凌艾不是说,她和菖蒲是姐妹?菖蒲这副语气,为何全然没有把她自己当成是凌家的人?
凌艾轻轻叹了口气,就道,“咱们家在帝都的确有些家业,随便给你寻个事做,也不是没办法。可是你这般要强,无论如何,都肯定不会依的。因为凭之跟你相熟,我才请他替你找个合适的出路;至于这份调琴师的活计是如何得来,我却并不知晓。”
菖蒲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目光又转向元凭之,似是在寻求一个解释。
元凭之接下了这个眼神。“凌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不过菖蒲姑娘,你这个调琴师的活计,的确是凭技艺得来的。你可还记得,数日前,我带了一位友人来听你的琵琶?”
菖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