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回了凌艾一个理解的笑容。她也知道凌艾绝不是为她而来。否则凌艾找到她的时候,就该直接带着她离开了。
“陆谌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老孟叹道,“居然挑中了你这么一个天才。我自信没有人能闯过我设下的这重重机关,现在看来,我还是短视了。”
“这也是拜前辈你所赐,”凌艾虽然仍然笑着,表情里却有些无奈的成分,“我父亲平日里拿来对付我的那些东西,小的如机关,大如偃甲阵,不都是前辈你的手笔?这么一天天折腾下来,我再不济,也该能看透其中的章法了。”她说着,又笑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做事情不能太讲章法,不然章法给敌人学了去,再多的经营,也都没有效用了。”
余墨痕这才明白,凌艾能够在眼花缭乱的弹丸和箭雨之中那般迅捷地分辨出机关的位置和走向,原来是从前研习过这些机关的章法。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惊。按照凌艾的意思,这溶洞之中重重诡秘的布置,竟然都是老孟所为?难怪老孟能够放心大胆地把她和锦娘留在溶洞之中。他早就知道,单凭余墨痕自己,多半是走不出去的。
“我终究已经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小辈。”老孟苦笑着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难道就因为你学过这些东西,陆谌便派了你来?他拿你挡箭,就不怕你父亲怪罪于他?”
“那倒没什么。我要是不来,也就只能是我父亲他老人家亲自来了。”凌艾笑道,“可叹老陆先生身居机枢卿候补,人人都说愿为他效犬马之劳;可惜这次的事情实在麻烦,他唯一只能求助的,也就只有我家了。”到了这种时候,这个向来从容的姑娘仍然不忘打趣。
老孟叹了口气,就道,“陆谌当真沉得住气。”
“那倒没有,前辈或许不知道,老陆先生知道教锦娘使用蜃龙的人是你之后,每次锦娘下水,他都会带上凭之亲自守在岸上,唯恐前辈你对锦娘不利。”凌艾娓娓道来,“这一次他一时大意,叫前辈你将锦娘虏了来,老陆先生都要急死了。”
余墨痕不由苦笑。老孟之前那般确信,口口声声说陆谌知道他不会伤害锦娘,原来只是个误会。
然而即便伉俪情深至此,陆谌都没有亲自前来。老孟把他认为或许很重要的余墨痕扣在这里,看来也只是徒然。
老孟大概也想到了此事,脸上露出了些许难为情的神色,就道,“既然如此,陆谌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凌艾笑道,“老陆先生也知道前辈厌恶他,倘若他亲自过来,不仅很难把锦娘接回去,没准还会把命丢掉。我父亲便劝他,说不妨先把我这个没本事的小辈推到前面来看看情况。”
老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你不要自谦。以你如今的本事,我这个老家伙都有些自愧弗如了。可是你也该明白,想从这里把阿锦和余姑娘一起带走,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凌艾笑意不减,手中的火绳枪却也没有放松,“我知道前辈轻易不会伤人,所以并不担心锦娘和墨痕。”她嘴里这样说,却很关切地望了余墨痕一眼。“我说过了,我是来问路的。老陆先生叫我替他问问,前辈明明已经过了许多年的安稳日子,为什么现在突然决定来找他寻仇?”
“安稳?”老孟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答道,“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徐达快要死了。”
这事完全出乎了余墨痕的预料,她脱口便道,“怎么回事?”
在她的印象里,徐夫子虽然枯瘦,也算得上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骂起人来精神气儿足得很。不过,想到徐夫子的真实年龄,余墨痕又觉得,那种老态,的确很人心惊。
老孟看她一眼,淡淡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徐达身上积累了各种各样的旧伤,平日里使用的止痛药物也会带来很多坏处。沉疴之身,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凌艾脸上一贯的从容和自信,终于露出了一点破绽,转而显露出了些许歉意和尴尬。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那些止痛的药物,想来应该是我母亲做出来的吧。”
“的确。”老孟点点头,又道,“我并没有怪你母亲的意思。若不是凌夫人这位医中圣手,这些年来,徐达痛也要痛死了。”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沉痛的表情,缓缓道,“这几年来,就连‘烂柯’那种猛烈的药势,都很难立时让他昏睡过去了。他使用的剂量越来越多,我一直担心哪一天会出现无法唤醒他的情况。现在倒是不用操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