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略一点头,就道,“我清闲了许久,能够尽早回到正轨上,也正是我的期望。”
“你的勤勉一直叫人印象深刻。”元凭之笑道,“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余墨痕其实只来得及粗略一翻,但她心中已经有些想法,便答道,“我从未听过玄女娘娘这号神仙,但查看这些卷宗之后,又觉得有些熟悉。”
撰写这卷宗的人,恐怕也是个跟元凭之一般喜爱追根究底的人物。据卷宗记载,这个所谓的玄女娘娘,被认为是孕育了世间万物的女神,山川草木都在她腹中生长、成熟,到脱出母体的时候。千千万万个孩子一同降世,玄女娘娘吃痛挣扎之间,以自己的双手和双脚撕开了天地,飞溅的眼泪化作了漫天的星星,哭声化作了闪电和雷雨,而与山川草木一同落下的胎盘,则成为了余墨痕脚下的这片大陆。
余墨痕将这些信息略一陈述,便道,“将军你记不记得,咱们在哀葛的时候,你向我询问过一个叫做‘赫摩棱’的女神?就是那个‘来自北方的老祖母’。”
元凭之也想起来了这回事,“我记得,在你们哀葛还有一尊荒废的雕像,刻的就是这个女神。”
余墨痕就道,“你有没有觉得,赫摩棱和这个玄女娘娘很像?”
元凭之是个喜爱收集各地风物文化的人,在哀葛停留的那段时间里,对于图僳人的信仰很有些了解。他点了点头,就道,“只是你们哀葛人以男性为尊,赫摩棱之上,还有一个使她受孕的格茂大神;所谓开天辟地,在图僳的传说中,也是格茂做下的事情。”
余墨痕表示同意,“可是玄女教的信仰体系中,却完全删去了格茂大神这一部分,仿佛万物诞生都只是玄女娘娘一个人的功劳。”
余墨痕本来就觉得主神创世的说法相当无稽,至于究竟是谁完成了开天辟地这样的丰功伟绩,她根本就不在乎;不过卷宗中所描述的玄女娘娘的形象,倒也的确很有意思。
据余墨痕所知,从未有任何一种信仰,将女子抬到了如此之高的位置;也从未有任何一种信仰,会使用如此丰富的笔墨去描写一位全知全能的主神所经历的痛苦。
她想了想,又笑道,“说来也奇怪。在我从前听说过的那些信仰体系中,主神都是全知全能的,所以他们总是用相当冷漠的姿态去看待世人的磨难和纠结,半点感动同深受的诚意也无。仿佛身为主神,一旦脆弱、一旦怯懦、一旦痛苦,便自降了神格。相较之下,倒是玄女教这一位难得一见的女性主神,身上更有人的气味。”
“这话有点意思,”元凭之说着,却又带点戏谑地苦笑了一下,“可是这个玄女教所做下的事情,倒是暴戾得很。我身为男子,看来简直胆寒。”
余墨痕也觉得,玄女教所做下的事情,的确很有些既神秘又阴暗的气氛。
这股势力在西南各地设下了玄女祠,当地的妇女倘若遭遇男子欺压,均可前往其中避难;遭遇过于惨烈的女子,甚至可以向玄女娘娘祈祷,请求玄女娘娘替她们向明明犯下罪行、却能够被衙门所宽恕的男子复仇。
对于当事的男子来说,这种祈祷,实在与诅咒无异了。
这种对于女子而言极为困苦的情况,余墨痕倒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母亲从前无数次挨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可是即便到了这个程度,哀葛的衙门也从来不管不顾,甚至周遭那些平日里亲和的邻居,也认为男人管束家中婆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便知道了也很少会上前劝阻。于是事情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大齐各地,这种事恐怕也不少见。这始终是余墨痕心中一痛,她一直期望这种将女子视为奴隶、牲畜的观念能够改变。但她毕竟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仙。
正因如此,这卷宗中的描述简直叫她惊疑,因为玄女祠中的祈祷居然灵验的很。西南一带,数月以来足有三十八起命案,死者生前均有凌虐女子的嫌疑,而他们活着的时候所伤害过的那些弱质女子,许多都有过前往玄女祠祈祷的记录。
“这倒奇了,”余墨痕皱眉道,“这玄女娘娘,说白了不过是一具泥塑的偶像,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难不成真有全知全能、替人报仇的本事?”
元凭之道,“听你这意思,恐怕也觉得是背后有人在捣鬼?”
余墨痕点了点头。
元凭之就道,“卷宗中的记载毕竟是转述,有许多不够详尽的地方。我看,倘若当真要与这股势力一战,咱们得提前亲自去探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