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村女(2 / 2)

元凭之叹了口气,就道,“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咱们两个,只好扮成一对出奔的男女。”

余墨痕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只是她一心要避嫌,又知道元凭之有个未婚妻子,心中早就将假扮私奔这一条否决了。

然而如今提起这种办法的是元凭之,却又有所不同。

余墨痕脸一红,偷偷抬眼望向元凭之。元凭之却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娓娓讲述道,“某处的村庄里有一对男女,双方一往情深,然而女方的父兄不肯认可这门亲事,见责于女方,甚至枉顾亲情,下重手惩戒。女方不堪其辱,联同男方趁夜逃脱,最终逃至一处不甚引人注目的小县城。这个地方,就叫做承霖……”

余墨痕听他描述,心中便慢慢呈现出了这个故事。她不由赞叹道,“元将军原来还有些说书的天赋。”

元凭之闻言,提醒道,“咱们改扮的时候,可要暂且换个姓名称呼,不要暴露了军中的身份。”他又笑道,“你在机枢院整日投身于训练、工作之中,一定从来没有想过要到天桥去。”

余墨痕茫然地摇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天桥这个地方。

元凭之就道,“那可是帝都市井最热闹的地方。有说书、飘色、梆子、杂耍等曲艺,很值得一观。”他说起这些事,面上便显现出几分兴致,“其中许多剧目里,都有类似的私奔跑路情节,虽然俗套,但也是民众所喜闻乐见的,所以才能经久不衰。”

余墨痕素来知道元凭之涉猎甚广,却没有想到元凭之的爱好居然广泛到了这种地步。这些听起来恐怕入不了帝都的高官权贵的眼的平民艺术,竟然也很得元凭之青睐。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两个在帝都重逢的时候,元凭之难道不就是在听菖蒲卖唱?现在想来,他当时那副陶然其中的神情,或许当真是出于本心。

根据元凭之的看法,跑路就要有跑路的样子,于是两人商定身份,并未直接进入承霖县城,而是先辗转跑到周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凄凄惶惶地住了下来。

他们特意换了些一看就是穷人家血汗钱的腌臜碎银,租下了一间破茅屋,勉强整饬成能够居住的状况;又置办了一块因为位置偏僻、土壤贫瘠而一直卖不出去的田地。这种境地,倒也与余墨痕从前经历过的苦日子没太大差距了。

只有一事,叫余墨痕有些难以启齿——她虽然是个苦孩子,可是根本没有过做农活的经验。她那双原本很灵巧的手,用起那些锄头犁耙之类,动作还不如操纵机枢院那些复杂的偃甲武器时那般利落。她虽然出身低微,但她的父亲毕竟是个修理偃甲的小商贩,家里并非务农为生。

好在元凭之在这方面似乎很有些经验。余墨痕也不知道他从前经历过什么才会拥有这种本事,又觉得他或许只是单纯对农活很感兴趣。总之,元凭之暗地里教了余墨痕许久,才把余墨痕变作了一个手脚不甚麻利、但也勉强看得过去的村女。余墨痕白日里认认真真假扮,晚间则窝在房间里默默开弓——她不敢叫人发觉,便在那漏风的破墙上盯住了一处小洞,得了空便对着它虚虚射出几支并不存在的弩箭。

元凭之原先只是任她自己玩闹,过了几天发觉她居然是认真的,便也抽空来教余墨痕一些东西。元凭之教得不赖,余墨痕也学得不错,一日日练下来,进步竟越来越快,到后来,元凭之便不再指点她,只笑说再这么下去,便该余墨痕教他了。

二人为了做实身份,在此地耽搁了好些时日。呆得久了,余墨痕甚至觉得,倘若就此过上挑水种田织布纺纱的生活,或许也不错。但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元凭之对她,最多是一种前辈式的关爱,他的心里,应当只有江山船上那个神秘的“静流”。

这种假扮来的平凡日子终于到了头。有一日,已经成功和村人打成一片的元凭之带了消息回来,说附近镇上将有大集市,据说会要大型的庆典,为的是恭贺玄女娘娘芳辰,或许是个探查玄女教的好机会。

余墨痕一听便觉得很有意思。在哀葛,尤其是图僳人家里,男孩子的生辰是大事,每大一岁,便意味着往成为家中主要劳动力的方向更近了一步,是一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女孩子则不然,反正将来总要嫁人,越大越不似自家人了。余墨痕若不是有个齐人母亲,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日过生辰。

至于格茂和赫摩棱这样的图僳旧神,他们与天地同寿,也一样没有生日。

会出现这种恭贺芳辰的庆典,恐怕是因为,玄女教在齐人中传教的同时,也逐渐受到了齐人的影响。余墨痕虽然对神佛没什么兴趣,但因为从前讨生活的时候在庙里打过杂,也约略知道,齐人的神似乎都是人变的,总沾着香火熏不掉的俗世味道。现在玄女娘娘成了齐国人的神仙,出身居然也稍微清晰了些,竟然连芳辰都有了。

既然有庆典,余墨痕也不好太随便。她赶忙换了身干净些的衣裳,跟着元凭之往集市去了。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