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闻言,向那神像躬身行了个礼,微笑道,“自然是玄女娘娘神通广大,能够听见世间女子的真心。”
余墨痕腹诽道,这尊偶像倘若真的有如此本事,就该知道她的母亲早已故去,也该知道她和元凭之此番前来,所为的其实是查清西南一带的诸多疑案。
她心中虽然作如此想,面上却道,“既然圣女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可否告诉我,该如何向玄女娘娘告祷?”
余墨痕原以为,这玄女娘娘神神叨叨,参拜起来,必定有诸多复杂而无意义的程序。
却没想到,圣女只是摇一摇头,又做了一个告祷的手势,就道,“束缚世间女子的条条框框已经太多,玄女娘娘不愿再徒增一些无用的规矩。”
余墨痕闻言,不由有些动容。虽然她一直对玄女祠抱着怀疑的态度,圣女这番话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与此同时,她渐渐发现,这圣女时常摆出的手势,乍一看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实际上每次都有着微妙的变化,每一次都是不同的。
余墨痕原本坚信玄女娘娘只是这些圣女编造出来的东西,此刻居然也有些动摇了,心道难道这就是圣女和那泥塑的玄女娘娘沟通的方法?
圣女则接道,“心诚则灵。你的愿望既然已叫玄女娘娘知晓,她必定会尽己所能,庇佑你和你的母亲。不过倘若有什么别的所求,倒不妨像这小妹妹一般,做个占卜。”
这话说得实在很巧。神通广大的玄女娘娘,对于自己的能力范围竟然也有着清晰的预判,知道自己即便“尽己所能”,也不一定能够护得信众长命百岁。
圣女手里仍拉着那小姑娘,小姑娘却仍是一副尚未从惊骇中还魂的状况。
她脸上的惶恐、困扰和内疚缠成了一团,看起来约莫知道自己要让父亲大祸临头了,可是她既不知道结局,又看不清自己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更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否合该遭受惩罚。
这种心情,余墨痕再清楚不过。她也很好奇那泥塑的玄女娘娘究竟会如何降罪于小姑娘的父亲,可她此刻绝不能将这类想法表露出半分,只好努力将目光从那小姑娘身上挪开。
余墨痕想了想,就道,“玄女娘娘如此体恤世间女子的疾苦,当真难得。我虽然只是一介村女,却也很想为玄女娘娘出一份力。”
“哦?”那圣女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里却瞬间闪过了一点活跃的光华。她点一点头,就道,“你能有这份心,那当然是很好的。”
余墨痕见她来了兴趣,心道看来有机会。她露出了一个谦卑而喜悦的笑容,就道,“却不知道,我能为玄女娘娘做些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瞟了一眼神案上的香火钱箱,不由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一来就要叫她捐钱。她此刻扮的是个流落在外的村女,一个多余的子儿都没有。
那圣女却全然没有这个意思,只解释道,“和告祷一样,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其余并没有什么拘束。不过玄女娘娘最需要的,其实是有更多的姐妹加入我们,成为玄女娘娘的圣使,将整个人生贡献于她,做她的侍者,当她的耳目,将她的信念带往世间所有的角落,尽力拯救那些仍在受苦受难的女子。”
余墨痕最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论调。世人总希望女子屈居于男子之下,这就已经叫她觉得很不公平;自降身段侍奉一尊泥塑的偶像,对于余墨痕来说,跟侍奉男子是一样无稽的概念。
她略一思索,便自然流露出了几分难色,道,“我听闻过许多诸位圣女的行迹,素来既尊敬,又崇拜,也的确有心加入。只是我实在割舍不下我那情郎……”她看一眼圣女逐渐皱起的眉头,赶忙作出一副小儿女情态,找补道,“他待我很好,为了我,甚至愿意不顾礼法,私奔来此处……而且从来不曾欺侮于我。这样的男子,当真是少见得很,是不是?想来玄女娘娘也会保佑我们的吧。”
圣女的面色稍有缓和,却只是不置可否,“有许多事情,都需要时间来证明。”她看一眼余墨痕,淡然道,“你如今看来运气不错,不过若是万一将来对方变心,你到时若是难以独自面对那般不幸,莫要忘记,玄女祠的大门,也永远是向你敞开的。”
她面容虽然冷淡,这番言辞却说得很是恳切。
余墨痕点头做赞同状,就道,“我一定记住。”她看一眼那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又道,“我恐怕无法成为圣女,但不知玄女娘娘可有其它的事情,可以允许我为她效劳?譬如说,你们的慈幼局,是否需要人来照顾?我初来此地,很想找一份能够自力更生的活计,现在看来,却是为玄女娘娘做事,更有意义。”
那圣女只是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并未说话。
余墨痕微微一低头,将声音压了下去,道,“我从前在家里,也曾照顾过几个弟弟。在照料小孩子这类事情上,还算有些经验。”
她是独生女,但也的确从事过照顾孩童的活计。那些孩童显然并非是她自己的弟弟。她在哀葛的时候,为了挣钱,几乎什么事情都做过,其中一样,就是替当地的大户人家照看孩童。
那圣女原本略有些迟疑,听得这话,面色便软了几分。她与另一位圣女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就道,“也罢,那你便随我来,我们一起将这位小妹妹送到慈幼局去。”
她轻轻拍了拍那位小姑娘的肩膀以示抚慰,便要带着余墨痕转到祠堂后面那片大雾里去。
余墨痕总算寻到了一点打入敌人内部的机会。她心里却雀跃极了,此刻简直想奔到元凭之身边,将这各好消息通报于他。可是当下的情势却容不得她露出一星半点的不虔诚。余墨痕不得不保持面上的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