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夜宴(2 / 2)

木门内部,还有一道一路垂到船板上的门帘。这道门帘将船舱中的一切都影影绰绰地遮挡在另一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余墨痕前去开启那个她实际上从未深入接触过的世界。

余墨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从那位黑衣的侍者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没忘记停下来对他行一个陌生人之间的礼。

每个人都是应当被尊重的。

余墨痕的礼节里也存着一点私心。她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够同样被尊重。

黑衣的侍者却似乎一早就期待着她会停下来。他相当从容地回了一个礼,然后从宽广的大袖中取出了一只面具,递给了余墨痕。

那面具奇异得很,似哭,似笑,似痛苦,似解脱,拿远了看,又好像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空白表情。

余墨痕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侍者,最终还是决定接过面具。她将面具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竟觉得这面具很对自己的胃口,便随手套在了脑袋上。

掀开那一道门帘,余墨痕才晓得,自己这样未经考虑的一个动作,居然误打误撞地碰上了这面具的正确用法。

船舱内部,首先映入余墨痕眼帘的是一间颇为宽敞、也颇为亮堂的大厅,厅中坐着许多人,人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这欢腾的景象里,唯一诡异的地方,就是人人都戴着一方面具。这些面具,包括此刻正遮挡着余墨痕面颊的那一方,都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造型。

这一方空白的面具,隐去了面具下方每一个人的姓名和身份,让每个人都显现出了几分与鬼魅形似的模样。

余墨痕心中纵然有许多的疑惑,但是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之下,她的胆子也莫名地大了起来。

元凭之的手书里,只说了邀请她上船来,却并未明说叫她来作什么。余墨痕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他,但是既然黑衣的侍者见到了她过来,或许也会报告给元凭之或者柴静流;余墨痕此刻反正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索性决定也坐下来,加入了哪一群戴着面具的酒客之中。

谁知道,这些酒客里面,有没有元凭之和柴静流他们二人呢?

他们既然坐在同一间厅堂之中,分享着同样的面貌,同样的美酒,便可算得上是一伙人。余墨痕一旦决定加入,身边立刻多出了几个过来劝酒的人。他们虽然也都带着面具,但言辞之恳切、热情,显然是把余墨痕当做了自己人。

余墨痕一面慢吞吞地举起酒杯,加入碰杯的轻响构成的浪潮之中;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像爱打听是非的小兔子那样无声无息地数了起来——因为,余墨痕竟然听到了几个算得上熟悉的声音。

这种“算得上熟悉”,其实是很令人纠结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其实远远超过了记忆所能复刻的程度。于是常常出现直觉上觉得熟悉,心中又万般想不起来对方的姓名。

余墨痕此刻就饱受着这种折磨。

她毕竟在不同的文化中生活了许久,懂得入乡随俗能够带来的种种裨益。因此,余墨痕按照此地的酒客喝酒的频率,以相当快的速度,一杯又一杯地饮下那很是甘醇的美酒,希冀着获得这些酒客们的认可;与此同时,她又竭力保持着清醒,着意督促着自己仔细辨认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些声音。

最后,她那被酒香侵蚀过的脑袋终于想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声音,来自皇室某个闲散的郡王。

在余墨痕印象里,这个郡王活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滋味,如同皇室的家谱上一个灰暗的符号,从来没有生动过。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人的形象却突然变成了水闸上最关键的机件。他的身份一旦明晰,余墨痕便找着了一点线索,顺藤摸瓜地开始寻找脑海里关于其他人的印象。

她一点点地想了起来。

她所认识的那些声音,许多都是帝都的贵胄子弟。余墨痕并不是太关心朝中琐事,然而根据她平日里听到的零星流言,她也依稀记得,这当中有许多人,平日里以正脸示人的时候,不仅称不上和睦,甚至可以说多有龃龉。

然而他们此刻却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处饮酒。

余墨痕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元凭之要邀请她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就在此时,众多烂醉成泥、瘫软在地的酒客之中,突然有一位站了起来。这人径直向着余墨痕走了过来,并且轻轻地托起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宴会大厅的中央。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