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平日里总拘着自己,其实是个性子很急的人。她既然有了想法,立刻便想要付诸行动。她一回到舱室里,便重新翻检元凭之那些收藏。
玄天炽日是国之重器,其威力和本身的危险程度,都非一般重型偃甲能及,因此设计图在机枢院也有很高的保密级别,余墨痕这样的预备役甚至无权阅览,元凭之自然不可能把那些图纸带到嘉沅江上来。
至于余墨痕从前在讲武堂的藏书馆见过的那张图谱,所描绘的也不过是一个整体的模型,许多关键的地方都只是一笔带过。她初入机枢院,前去参观玄天炽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那图谱上或有不对之处,到她真正开始跟着偃师们系统地钻研偃甲之学的时候,那图谱上用来掩人耳目的种种小伎俩,便再也骗不过余墨痕了。
但偃甲之学万变不离其宗,玄天炽日纵然是超重型偃甲,拆解开来,各个部分所使用的技术,余墨痕未必没有学过。她花了两日翻阅元凭之舱室里的资料,脑子里便已基本还原出了玄天炽日各处的构造。她心里虽然有了数,却也不敢就此把玄天炽日画在纸上。
她想来想去,最终设计了一套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够看懂的字符,将玄天炽日写成了一副密文;又将一些值得揣摩的细节详细画出,按着自己的想法绘制了几张模拟改动的图纸,还临时征用了元凭之从前用来给她讲演的一块挂板,连同她居住在江山船上以来绘制的许多不甚相关的图纸,一道挂在上面比对。
有一次,柴静流前来造访的时候,看见这几张图纸,便道,“这是你作的图?”
余墨痕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左右无事,便把脑子里头胡乱想的东西画了下来,让姐姐见笑了。”
柴静流轻轻摆了摆手,就道,“可别这么说。我虽然是外行,这些年跟着凭之耳濡目染,也约略能看懂一些。在我这个外行看来,你的图纸,可比凭之之前画的那些有意思多了。”
余墨痕不知柴静流是当真看懂了,还是只是有意夸赞她两句,只好微微一笑谢过。
柴静流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从前,是不是上过别家的江山船?”
余墨痕讪讪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想到,元凭之居然连这事都跟柴静流说了。其实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江山船上的遭遇,到底是她人生里一段深彻的噩梦,随随便便做了人家闺房里的谈资,她心里自然有些失落。
柴静流却只是笑了笑,走到那一大片图纸近前,虚虚指了两处,道,“我还奇怪呢,这几个地方,怎么跟弋家的船上所用的设计这般像。原来如此。”
余墨痕一愣,脱口道,“你认得弋小艄?”
柴静流也露出了颇为讶异的表情,“怎么,你上的居然是‘脏水蜇’弋小艄的船?”
余墨痕这才意识到,她方才似乎是想岔了。也许柴静流并没有听说过她之前的遭遇。柴静流猜测她上过别的船,大约只是因为这几张图纸看起来眼熟。看来,柴静流说自己略微懂得一些偃甲之学,也并非虚言。
余墨痕苦笑了一下,就道,“这事说来话长。我的确上过她的船,关于船中偃机的知识,也几乎全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她原本也无意隐瞒,柴静流既然提起来了,她便将从前如何误上了江山船、又如何结识了弋小艄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把关于卫临远的事情潦草略过。卫临远毕竟是跟朝中重臣联姻的商人,若是留下一些卫家与江山船有染的传闻,恐怕对他多有不利。
柴静流听了这些事,不禁慨叹道,“没想到,‘脏水蜇’也有这般重情重义的一面。”
余墨痕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你为什么叫她‘脏水蜇’?”
柴静流顿了一下,一张和气的笑脸上便泛出了几许苦意,“你恐怕也听说过,我们江山船上的人,做什么的都有。我这船上做些歌舞生意,过得还算不错,家人生活无虞,平日里偶尔受一受朝廷的欺负,忍一忍便是;可是江山船的经营者之中,也不乏一些过于困苦的人,为了能够活下去,无论多么卑劣的营生都肯做。这样的人,虽然着实可怜,但是所做的事情太过恶劣,即便在我们九个家族眼里,也实在肮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