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没见着那些神秘的黑衣侍者,心下便思忖着,倘若这些人另有去处,没有搅进甲板上这一团乱麻里面,那么事情或许还不算太坏。
带她来的下人说余姑娘要找小姐,然而问了几个人,人人都只道柴静流还在船上,却没有人知道她具体在哪间舱室里。那下人很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他前去找余墨痕的时候,柴静流还在大厅里给大家分工,如今他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到哪里去了。
余墨痕想了一想,便抬起眼,向远处的江岸眺望过去。她在嘉沅江上呆了这许多时日,如今也有能力大致能判断出,行船的速度慢了许多,简直不像是一艘蒸汽船该有的速度。往常,只有在夜间有客来的时候,大船的速度才会降到这般慢。她一颔首,便问道,“能不能带我到底舱里头去?”
下人面上立刻露出了些许难色,道,“那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进去的地方……我之前也听说过,姑娘对我们船上的偃机很有些研究。姑娘若想去,不如自己前去便是了。我们小姐若是准许,里头的护船师必定会放你进去的。”
余墨痕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头发,道,“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没有下过这艘船的底舱。”
她的确帮忙改进了这支船队的偃机,但她所做的工作,只是提出了构想、画出了结构图,并且在几艘小船上做了示范。大船上毕竟装载着柴静流的大多数家当,偃机又是船上的重中之重,余墨痕自认是个外人,不敢贸然深入其中,因此并没有做太大改动,实际操作的部分,也全部交给了柴静流麾下的护船师处理。
更重要的是,千岁金毕竟是帝国垄断的燃料。江山船上出现偃机,便意味着非法使用了千岁金。元凭之这会儿又不在,余墨痕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只能装作不知道——反正她也没有下过底舱,并没有亲眼见过江山船上的千岁金。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她好像只能进底舱去了。
船上四处找不着柴静流,行船的速度又远远超乎了往常,余墨痕便猜测,柴静流该是到了那常人不能进入的底舱之中,亲自监管船中偃机核心部分的运作去了。
余墨痕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周遭众人如此着急,她此刻若是叫柴静流来见自己,便是乱上添乱。为今之计,她只能去底舱找柴静流。她与那下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对方总算答应送她到底舱的入口处。至于能不能进去,还得看柴静流的意思。
余墨痕见来来回回总说不清楚,也就不再跟下人解释自己只是想替柴静流省些事情,只督促对方快些带她去。他们沿着梯级快步走下去。到了门口,余墨痕又恰巧遇到一位护船师出来取东西,这才算是寻得了一位能够进入底舱内部禀报的人。
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柴静流果然从里头走了出来。
柴静流仍是那副精致的闺秀模样,只是呼吸略有些急促,与平日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不同。她也没打算追究余墨痕为什么不按她说的避上一避,当下便道,“赶巧你来了。我正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余墨痕连忙道,“元将军既然嘱托过我,我定然会尽全力。只是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柴静流似乎已经深思熟虑过,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解释道,“从前我们和朝廷也算相安无事,近两月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朝中三番五次派人来追踪、查问。我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今早便有家人来报,说沿途都有军船来往,而且,似乎是专为对付江山船而来。我们九个家族当中,已有好几家遭受了突袭检查;有几艘内容不甚清明的船,已经被来查办的军士封了。”她叹了口气,道,“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可能也难得幸免。”
余墨痕听得心惊,心道她果然没有猜错,此事当真与朝廷有关。对于江山船而言,惹怒了朝廷恐怕是最为难办的事情。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柴静流的船队里,竟然全然没有在柴静流身上感受到处于巨大的压力下该有的焦虑。想来,这位年轻的女船主恐怕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在朝廷的虎视眈眈面前,也能够一面主持船上纸醉金迷的歌舞酒会,一面淡然从容地描画一幅高洁空灵的兰花。
余墨痕心念一转,心道柴静流平日里的这种淡定,或许更加显出,此时的事态已经超出了她能够处理的范围。
柴静流说着,便拉上余墨痕,一同进入底舱内部。他们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之后,又沿着龙心附近的一处窄梯上行,最终登上了全船高处的瞭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