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流的到来,无疑解决了余墨痕心里那个不好与人言的纠结。
余墨痕走上前,不自禁地扯了一下头发,又赶紧把她那只小动作太多的手乖乖收起来,道,“静流姐姐,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就先把这空壳子拆了一半。”
柴静流纵然疑惑,却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她拉着余墨痕的手登上船板,问道,“你们可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柴牗嘴快,插口道,“赶巧小姐你来了。余姑娘有个构想,特别大胆。”他说着故意一顿,回头对上余墨痕通红的脸,又眯眼咧嘴做了个夸张的笑容,把话圆了回来,“不过,依我看,应该……肯定没问题。”
柴静流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笑容,对余墨痕道,“说来听听。”
余墨痕见她不生气,心里顿时卸下了许多负担,便赶紧把自己的打算给柴静流讲了一遍。余墨痕本身语速就不慢,性子又有些急,此时简直比当事的柴静流还要急些,三言两语说完,柴静流还是一脸的一知半解。
很多人在听不明白的时候,要么会羞愧,要么会愤怒;这羞愧和愤怒的来源相似,一是怀疑自身的能力,一是恼恨对方的态度。归咎于自身多些,便是羞愧;归咎于对方多些,便是愤怒。柴静流却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只不卑不亢地笑道,“你不要急,慢慢说。我虽然不算内行,也能听懂一些的。”
余墨痕顿时有点脸红,赶紧将说话的速度尽量放缓些,再加上柴牗在边上添油加醋兼打岔,总算把柴静流给说明白了。
柴静流这才点点头,笑道,“你们觉得可行,那就没关系。我信得过你们的。”
余墨痕得了她准许,便捋起袖子准备继续干了;她刚要跳回那大坑里去,又觉得就此把柴静流撂在一边或许不太好。
她正迟疑间,嘴快的柴牗又开了腔,“小姐,咱们的大船上怎么样了?柴扉可醒了吗?”
“醒过来了。我这会儿叫他先歇着。”柴静流转达过这个好消息,看着面前两个陡然冒出许多喜色的人,笑了笑,又道,“那几炮过后,便没有更多的动静,我们派出去的瞭望哨刚送来信报,说帝国军的船已经往回开了,我这才有工夫过来看看你们。想来帝国军全是冲着秋二少爷去的,或许这一次是秋家犯了他们的忌讳。”她顿了一下,又提醒道,“尽管如此,咱们也得当心。朝廷还没有撤兵,而且他们打偏的那一炮炸沉了我们的船,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
柴牗听了这话,立刻愤愤地道,“必定是有意为之。哼,敲山震虎。要我说,既然是他们故意寻衅在先,那咱们索性趁此机会,夺一把主权。”
余墨痕听得直皱眉头,一转过脸,就看见柴静流摇了摇头,俏皮地做了个“嘘”的手势,道,“不要妄自揣摩帝国军的意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人家就算是寻衅,也没有到咱们家门口来、照着咱们的脸开炮。但凡朝廷占了一点道理,咱们就得静观其变。”她看一眼余墨痕,又道,“何况,墨痕现在竭尽全力帮我们,她嘴上虽然不说,我却知道她一定很为难。咱们若是贸然行动,不仅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没准还会给墨痕带来麻烦。所以,我说你呀,”她对着柴牗笑了笑,“千万别冲动。还是先在这里帮一帮墨痕。你跟着她,我还放心些。”
余墨痕赶紧道,“你们保护自己要紧,不必在意我。”
“那可不行。余姑娘帮了我们的忙,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柴牗说着又叹了口气,略有些不满地皱了一下鼻子,道,“咳!咱们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年复一年的憋屈。咱们承受着大齐帝国最难听的名声,却连帝国的正籍都不能入。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就只有我们任人宰割?”
余墨痕心下很有些唏嘘。柴静流脸上却只有平静,她淡淡地笑了笑,道,“先辈做错了事,使帝国上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是天大的罪过,一辈子又怎么偿还得清?我们生来背负惩罚,是替先人还债,应该的。”
柴牗点了点头,却还是低声抱怨道,“小姐说得当然有道理,可是这些年来,你反反复复这样告诫我们,大家心里总还是不平。咱们在这里受罪,若是当真于人有用,也算是一桩功德;可是咱们吃苦受累,对大齐帝国又有什么用处呢?或许平民百姓早忘了还有江山九姓。”
余墨痕酝酿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说出口的机会,“从帝国的角度考虑,倒也并非没有用处。触犯朝廷威严的人,子子孙孙都要在嘉沅江上受苦,这种重罚有着极强的威慑力。平民百姓或许忘得了江山船的事情,帝都的权贵重臣头顶上却永远悬着一把利剑,时刻提醒着他们,无论拥有多么高的权力和功绩,一旦触犯王权,都不会有任何逃脱的余地。正因为有这种威慑存在,大齐帝国的江山才不至于从内部崩坏。”
她说到这里,想起长公主那来得莫名其妙的谋逆罪名,不由叹了口气,道,“在这个问题上,对于坐在皇位上的人来说,或许施加再多的威慑都是不够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