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墨痕也明白,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一个看重家族的人,观念是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立刻改变的。妄加评论,反而有可能触怒对方。比如说,她若是把心里所想的这些说出来……就算是柴静流这样性格温和、临危不乱的人,恐怕也会跟她翻脸的。
余墨痕想了想,就道,“静流姐姐,倘若帝国军当真来查,你必定得先将主船开走。到时候,你身为主人却不在那艘拿来应付他们的空壳子上面,这可怎么办呢?”
柴静流仍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只道,“有很多办法。”
余墨痕一听这话,便叹了口气,道,“倘若当真有一条完全之策,咱们决计不会需要很多办法的。”
柴静流却笑道,“你才在我们船队里住了两个月,不知道我们平日里有多少漏洞要去堵。我们过日子的方式便是如此,因为根本找不到一条万全之策,只能手里有什么便用什么。一计不成,再来一计就是了。”
余墨痕见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她,只好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先回到那空壳子上去了。船上有些地方,护船师们或许一时没办法理解,我……我得给他们解释一下。”
“你不用担心。他们和我一样,都很信任你。”柴静流的笑容依然温婉动人,“墨痕,谢谢你了。”
余墨痕不喜欢这个充满了诀别意味的笑容,也不想听从柴静流的指挥。柴静流当然可以有她的考虑,余墨痕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放了一只小舢板下水,划出去不远,回头看见柴静流已然进入船舱,便立刻轻轻巧巧地跳入水中,顺手带翻了舢板,还把那支很好用的船桨丢下了水——余墨痕是个俭省的人,当然不会就此浪费一套用具。她跟锦娘学来的那点水性,以及从在讲武堂的时候开始就着意训练的体力,还足够她在水中拖着这两样东西,一直游到主船的底下去。
她闭着气,一面用力把舢板拴在船底,一面感叹自己运气不错。或许是为了欺骗帝国军的侦查哨,这艘主船的偃机没有发动,否则,她一旦靠近船底,便会被排水的扇叶吸过去。单凭那些扇叶转动的力量,就足以把她的骨头连同这舢板一起搅碎。
她之前跟着柴静流进入龙心的时候,特意留意过,船中的偃机果然和弋小艄从前的设计多有相似之处,想来这九个相互依靠的家族之间也是会彼此学习的。
对于余墨痕而言,这真是再方便不过了。她心下略一推算,便基本了解了船底那些翻板都是做什么用的、内部又都是些什么样的结构。她很快找到了一扇合意的翻板,摘下头上的簪子,几下撬开,然后双手一翻,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送进了船舱之中。
余墨痕浑身上下遍湿,身上的水渍滴滴答答淌个不停。她怕自己因此露了形迹,便拐到附近的厨房里,趁着这会儿没人,偷了一身伙夫的衣裳换上。然后她随便抹了把脸,几下便绕到了核心的偃机所在的舱室附近。
她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听见柴静流果然在里面,便赶紧躲到一边去。这事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也实在棘手得很——她必须把柴静流骗到那艘空壳子船上去才行。
余墨痕脑子转了一转,立刻便有了主意。她花了点时间辨认方向,根据弋小艄在飞庐溯风的底舱里所做的设置,将周遭几个舱室的功能推测了一遍,逐一排除,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剩余的几个目标一一查探过去。
果不其然,她找到了护船师休息的地方。才醒转了不久的柴扉,就在此处修整。
余墨痕看了眼四周,偷了个没人的空子,蹿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一脸菜色的柴扉给这动静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是余墨痕,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道,“余姑娘,听说咱们那艘空壳子已经造好了?”
他大约是想到自己临阵出了岔子,羞愧得很,都不敢抬头直视余墨痕的眼睛。
余墨痕笑了一下,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她便正色道,“的确如此。你们小姐的命令,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柴扉连忙点头,“第一批护船师已经出发了,大家也在尽快撤过去。再过一会儿,等小姐交代完毕,我就跟最后一批人一起走。”
余墨痕心中惊叹不已,她没想到江山船上的人居然能够有这么高的效率。如此看来,她刚才倘若晚下水一步,便很有可能会被撤到空壳子上的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