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麻烦,余墨痕心道,探监似的。
好容易进了营地,仍有一通麻烦要解决。军帐里没有余墨痕的地方,把她带回来的军士一层层报上去,最后传下来的消息是一切要等傅大人定夺。这位新上任的兵部侍郎看来军务颇为繁忙,余墨痕等了一天,也没见人来传唤她,心下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好在,营地的军士之中,似乎有许多都是元凭之在军中的旧部。这些人听说了她是元凭之的下属,都不敢亏待于她。傅大人的决定既然还未传下来,他们便请军中硕果仅存的几个女兵在她们帐中收拾了一个角落,暂且留给余墨痕休息。
余墨痕一边感激,一边有些慨叹——元凭之的面子,怎么到了哪儿都这么大?她原本想偷个空到俘虏营去看一看,确认一下柴静流等人是否安全,也算能给元凭之一个交代。然而身边始终有军士来来往往,听军士们的意思,那位傅大人又最忌讳军中的人与江山船中人有来往。余墨痕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唯有等夜深人静再去一探究竟。眼下,她只能留在军帐里观望。
然而观望了一会儿,余墨痕那张越笑越自然的脸,也有点垮下去了。
军中拼的是武力,即便偃甲问世这许多年来已经逐渐消弭了男女之间的差异,这里却始终是男子汉的地方。女兵不仅数量稀少,军衔也相当低微。余墨痕还没呆上多久,便已然看出来了,此地的女兵虽然绝对可以到前线去拼命,派在她们头上的却大多是后勤辅助的活计。
余墨痕不由默默叹了口气。或许在上级军官看来,这样的安排最能提升军中种种事务的效率,毕竟在常人的印象里,女人胜在心思细腻,差在体力不够。可是既然把女人们征入了军中,又为何不肯叫她们做些正职?倘若当真凭能耐来一场比试,女兵未必不如男兵。
这种并不如何严谨的分工不仅让余墨痕不平,也给她带来了些许不便。军士们回到了大营里,除了轮班的几个人,其他的老早就歇下了;女兵则不然,她们有诸多繁杂细小的事务要处理,等军帐中最后一个女兵归来睡下的时候,早已过了三更了。
余墨痕却没有歇息。她为造那艘空壳子的事忙碌了许多天,过后又在军船上颠簸了许久,精神已经有些不济;然而此刻却绝不是休息的时候。她大睁着眼睛,一面捋了捋自己脑子里趁夜乱窜的诸多思考,一面等着最后一个女兵的呼吸声也变得均匀缓慢起来。
随后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无声地向军帐外摸去。
熟料门边的女兵忽然睁开了眼,很是清晰地问道,“什么事?”
余墨痕一怔,连忙低声道,“出恭。”
那女兵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头一歪,很快便发出了一阵不甚粗重的呼噜声。
余墨痕这才放下心来。军士们毕竟日常在生死场里打滚,说开战就开战,说撤营就撤营,即便是负责后勤事务的女兵,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警惕性。她在雎屏山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也不少见,只是她太久没有亲身上阵,不留神忘了这些事。
只是倘若这女兵睡梦之中也对时间有所警觉,那么余墨痕就得加快速度。否则她初来乍到,出恭便出了大半个晚上,不论是谁都要起疑的。
余墨痕念及这一点,脚下越发快了。
她虽然不知道俘虏营的准确所在,却趁着白日里给女兵们帮忙,约略了解了军营中的格局。女兵们的军帐位置较偏,再往边上是军械库和厨房,军医营、男兵帐等地,则在更远些的位置;至于傅大人和主帅所在的军帐,则是军中重地,有专人彻夜看守,余墨痕须得远远避开。
她在心中默默展开一副图纸,挨个把这些地方安放上去,又借着周遭山水地势,勾勒出了军营能占下的地方,便也很快估出了俘虏营可能在的几个位置,甚至还想出了几条可行的路线。
营中纵然仍有些许军士负责看守,但既然外层有岗哨轮班,又有蒺藜拦网等物严防外人,里边的防守自然便松懈了些。余墨痕仗着身量瘦小,身手又轻快,借着军帐、战车、诸多杂物一路遮掩,挺轻松地从看守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不多时,便抵达了她计划中的第一个目的地。
她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根据柴静流的说法,江山船上九大家族人数众多,其中许多都会用到那些“不合规矩”的千岁金。即便事到临头,各家或许都有些办法;但是毕竟事出紧急,柴静流那般聪慧,有余墨痕帮忙,却也不知是否脱险;这样想来,被军士捉来此地的犯人,也应当不在少数。
这战俘营却只有小小的一座军帐。余墨痕看那大小,估摸着若是柴静流一整个船队的人放进去,怕是叠起来都搁不下。只是此地的防守明显更胜外部,不仅有层层拦网铁栅,更有些许牵着狗的军士,来来回回地巡逻。除非军中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要如此严加看管,按照沈蒙白日里的描述,应该是俘虏营无疑。
余墨痕蹲在一片黑影里,心头只觉不妙。
难办的并不是那些用于防守的死物。不论是蒺藜刀绳,还是拦网铁栅,对于她来说都不难处理,只需看明白其中的结构,她不需要什么时间便能轻松破解。只是此地视野相对开阔,没有那么多的杂物可以用来遮挡她的身形,诸多军士耳目之下,她很难到近前去。何况她纵然脚步极轻,人听不见动静,狗却很可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