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给琬琬掖了掖被角。她的动作很轻,琬琬并没有被惊醒,只是有些烦躁、又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身体,梦呓似地喊了一句什么。
她的声音不甚清晰,余墨痕却呆住了。
她听到了卫临远的名字。
“究竟是谁在扰你清梦呢,”余墨痕低声道,“是死了的弋兰皋,还是活着的卫临远?”
她这话压在心头,不得不发,却也知道话里的事情牵涉颇多,麻烦得很,绝不能叫旁人知晓。因此她将声音压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常安即便贴着营帐偷听,也是决计听不去的。
琬琬却突然张开了眼睛。
余墨痕:“……”
她自己睡梦之中也是很警觉的,尤其别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她瞬间就能清醒过来。可她那种本事是在常年的焦虑下练出来的,更在雎屏山的战场上得以巩固。琬琬这种闺阁里出来的小姐,怎么也至于如此?
弋兰皋,卫临远,这两个名字当中,究竟是哪一个,被赋予了某种碰不得的咒语?
刚睡醒的人该有的迷蒙,只在琬琬脸上出现了一瞬。之后她的眼里便填满了警觉。她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猫似的眼睛却牢牢瞪着余墨痕。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动作快得惊人,整个人都因此鲜活了起来,仿佛白日里只剩半点活气的是另一个人。
余墨痕给她吓了一跳,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相对峙,还是琬琬开了口:“你说什么?”
余墨痕一时也编不出什么谎话来,索性照实重复了一遍。她念到“弋兰皋”的时候,琬琬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再说到“卫临远”,琬琬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余墨痕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职务,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安抚琬琬,琬琬却迅速地避开她的手,缩到了床角去。她依然瞪着余墨痕,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攒足了力气似的喊了出来,“来人呐!”
音量之饱满,吐字之清晰,饶是隔着营帐,常安也绝对不会把这当做是梦话。
外头立刻传来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帐帘随即被一名身着铠甲的军士掀开,漆黑的面甲之下,传出的是常安的声音,“怎么回事?”
余墨痕呆立在床前,看看琬琬,再看看常安,心道自己果然要完。
之后一段时间,余墨痕一直跪在帐中,承受着常安和琬琬两对含义不甚明了的目光,默默等着傅大人带人过来。
这位易怒的父亲果然不负众望,暂时放下了跟自家女儿的那点别扭,没有再停留在拦网之外,而是直接走到了琬琬这座小营帐之中,拖过琬琬平日里常坐在上边发呆的凳子,便铁狮一般地坐了下来。
他竟打算就地审讯余墨痕。
只见傅大人黑着脸,道,“我女儿说,你是江山船上派来的奸细?”
余墨痕:“……不是。”
琬琬眼里的惧意还没有褪去。她虽然早已从床榻上起来了,却只是站在角落里,并不上前来跟父亲一起审余墨痕。只是常安派人去找傅大人之前,问过琬琬的意思。那时琬琬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却压得不叫余墨痕听见,也不知她是原样转述了余墨痕那句言语之失,还是构陷了余墨痕一顿。
余墨痕心里只觉得有些难办。琬琬和傅大人这对父女彼此对话都是别别扭扭的,双方要jiu就余墨痕的事沟通一二,恐怕还需要他人转述,中间种种曲解难以避免,不知道还会平白给她罗织多少罪名。
她不愿坐以待毙,不等傅大人问起,便率先解释了一番。“我认识卫临远,此事当年的镇南军旧部有许多人都知晓,傅大人如果有疑,不妨问问沈蒙。”她朗声道,“当时若非卫临远鼎力相助,镇南军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打下了雎屏山。”
“卫临远?卫家那个年轻人?”傅大人却是一愣,然而很快脸色又阴了几分,“他叫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