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琬却立刻答道,“还是去卫家吧。”
“……啊?”余墨痕一愣,“你这就决定了?”她看琬琬之前的反应,还以为这女孩子打定了主意要回到父亲身边。她正发愁自己这半条命能不能陪着琬琬撑到军营,倘若路上遇到残余的劫匪,又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琬琬就这样屈从了。
“你有时候和我父亲特别像。”琬琬苦笑,“他每次觉得跟我说不通了,也会这么打发我一句,说我想去哪里,去了便是。”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余墨痕脑子里冒出了傅大人那张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脸,不由失笑,“我方才那句话是真心的。”
琬琬摇了摇头,道,“我父亲虽然凶,却一直纵容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每次忤逆他的意思,好像都没什么好结果。你方才那么一说,我心里便觉得不好了。这一回,我听你的。”
“那行。”余墨痕见琬琬没有反悔的意思,便也不再给她纠结的机会。
余墨痕把内服的药物尽数囫囵吃了,外用的几样在伤口上试了一遍。也不知是药物真的有效,还是纯粹是心中暗示使然,她感觉自己舒坦了些,视线略微清晰了一点,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咱们准备出发。”
琬琬也跟着站起身来,“你认得路?”
“大概的方向总是记得的。先往东边下山,出去再问路。”余墨痕抬头,朝着太阳的方向看过去。这一会儿已是午后,日光本已不太刺眼了,余墨痕的眼睛却给光线扎得一痛。她低下头,揉着眼睛道,“这样吧。我站在这儿,你在我的影子后面放一块儿石头。”
她没多解释,琬琬却心领神会,“日影辨位?我知道的。”
余墨痕眯着一双刺痛之下泛起泪花的眼睛,看了琬琬一眼,就道,“那便更好,有劳你了。”
琬琬闷头摆放石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懂得这个?”
“你想说的话,倒也不妨说来听听。”余墨痕按了按发疼的脑袋,“不过我先前问你那些事,只是想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如今咱们已经脱身,我暂时没有更多要问的了。”
“哎?”琬琬奇怪地看了余墨痕一眼,“哦,其实我是想说,难得会点派上用场的东西,我还挺自豪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余墨痕:“……”
她原以为这种山民辨别方向的土方法是卫临远或者弋兰皋教给琬琬的,看来不是。她想了一想,觉得也对,卫临远是打小富养的,除了难得参加几次演武,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辨别方向的时刻;至于弋兰皋,他本身就是偃甲方面的天才,随手做一只司南,怕是再简单不过了。
“好吧。”余墨痕尴尬地笑了一笑,“你为什么懂得这个?”
“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些杂七杂八的学问。没什么大用,但是很有意思。”琬琬道,“以前有个家仆什么都会一点,也愿意教我。”
余墨痕点了点头,“后来呢?”人们每每提到“以前”,通常都有一个饱经转折的“后来”。
琬琬的神色果然就哀婉了些,“我父亲把那个家仆轰走了。说他带着我不学好。”
余墨痕没有应声。她想假使她是傅大人,必定也会这样做。琬琬的人生,倘若按照富家小姐的正路来走,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无知无虞,平顺安稳;即便出行,也有香车大轿可乘,仆役丫鬟相送,一层层人马密不透风地护着她,哪里会需要她自己来辨认方向。她不会遭受恁多麻烦事,不会遇上弋兰皋,也不会刺伤卫临远,更不会远赴嘉沅江,被贼人掳了去。她永远无法拥有自由,永远不需要独立,也不需要学习一个自由独立的人才会用得上的知识。
余墨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鼓励式的笑容,“多学一点东西,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她能够想象得到,等到过几天,琬琬到了卫家,便要重新踩上一个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正经路途。经历了这么多,她或许不会再那般不管不顾地抓住离经叛道的机会了。
说话间,日影微移,琬琬定好位置,确认了方向,余墨痕便带着她一道往东行去。两人在山中颠仆了许久。余墨痕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全凭心里一股劲儿撑着往前走,休息的时候也再不肯坐下,生怕她自己靠在什么地方便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