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去?”余墨痕眼睛一亮,“我还以为……”
她忽然语塞。元凭之纵然有心归隐,但他为大齐帝国效忠这么多年,家仇都可以放下;如此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管不顾呢?
元凭之看了她一眼,似是明白了她没出口的话,“这件事情上,我原本的打算,不过是设计一批合用的偃甲,规划一条可走的路线。可是越到后来,卷入越深。路线既然是我定的,之后的改动,最好当然还是我来,至于偃甲……恐怕也没人比我更熟悉‘蜃龙’了。”
他刻意不提自己的父亲,余墨痕心下却已然升起一股愧疚。元凭之看她一眼,只将话题轻轻揭过去,“总之,如今仍有许多方面需要我的支持,我自己投入已久,其实也很关心将来的进展。若是现在放下此事不管,我岂非太不负责任了?”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个带点苦涩的笑容,“只好辛苦静流多等两年了。”
余墨痕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又顺口道,“我倒忘了问这事。静流姐姐还好吗?”她想,元凭之既然与江北军中仍有通信,或许也未曾与柴静流中断联系。
果不其然,元凭之闻言便点了点头,展颜道,“说起此事,还没来得及谢你。当日静流有难,我却远在帝都,想尽办法也不知该如何保下她。多亏有你,她才得平安。”
“没事就好。”余墨痕露出了一个带点傻气的笑容。
她问起柴静流之前,其实犹豫了一下。当日在嘉沅江上,她一心保下柴静流,却不得不炸了柴静流那条祖辈相传的江山船。余墨痕纵然尽了一番心力,想起此事,却仍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她那般做法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那艘船的形象还在她脑子里搅得她不得安宁,元凭之居然也跟着补了一刀,“只是如今嘉沅江一带形势不甚好,江山九姓恐怕都相当难过。静流如今几乎全凭一人之力重建家业,也辛苦得很。”
余墨痕听得越发心虚。柴静流的家业要从头建起,此事说起来,显然有她炸了江山船的责任。
然而元凭之看上去似乎并未在意此事,他说话的时候,居然也没什么心疼的意思,反倒更多是信任,“不过也不必担心。静流跟你一样,都是相当坚韧的女孩子。这些日子,她信上只报平安,想来也不会有问题的。”
“只报平安?”余墨痕心中一动。
“我听说过,有些女孩子别扭得很,需要什么,总不肯主动。静流却并非如此。”元凭之笑道,“她若有需要我的事情,自然也会写信来问我。但是她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插手的时候,我也不必多事。”
余墨痕即便是个旁观者,听见这话,也有些感动了。然而感动之余,她也很为元凭之担忧。如今江山船风雨飘摇,元凭之又一时无法抽身而退。他们两人的将来,又会如何呢?
“元将军,”余墨痕忍不住道,“你究竟怎么看待江山船呢?”她总觉得,傅大人处置江山船之前把元凭之调走,对于作为将军的元凭之而言,并不是坏事。
元凭之想了想,就道,“说句实话,静流毕竟是江山船中人,我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地评价他们。只能说,只要我还在军中任职,那么但凡江山船有一点造反的心思,我都不得不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之前耽搁在嘉沅江,也是因为听说了江山九姓有人浑水摸鱼,才留在江山船上,调查静流是否也牵扯其中。”他说着,有点沉重地笑了一下,“幸好没有。”
余墨痕心下有些唏嘘。元凭之此举,既对帝国效忠,又对柴静流负责,已然是尽力求个两全;只是不知道柴静流作如何想。半晌,她才道,“既然跟静流姐姐没关系,那就很好。”
“其实我很清楚,她船上用千岁金,已经违背了帝国的律令。可是我也明白,她若不如此,即便拼尽力气,也无法为一船人讨一条生路。因此便替她瞒下了。”元凭之提起这事,显然也有些为难,“倘若静流再往悖离大齐律令的方向走一步,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当如何了。不过以如今的局势而论,你也看到了,江山九姓根本没有造反的实力。有人胆敢跳出来,立马就会殃及九个家族,一点甜头还未尝到,便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他们被帝国遗弃了太久,仅仅要求生,便已经很艰难了。”
“其实,我心里也很为他们不平。”余墨痕见元凭之如此,索性便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若非举步维艰,恐怕也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江山船上,其实不乏能人,在那般与世隔绝、资源稀缺的条件下,他们仍然能造出那般精巧、实用的偃甲,实在是令人叹服。他们有这样的才能,帝国却不肯任用,难道不是太可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