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宁愿你还是从前那个听话的孩子。”凌竟丞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俘虏一事,机枢院中人大多不知情。你跟我来,莫要走岔了路。”
余墨痕原以为凌竟丞只是来交待一声,没想到他竟然这般雷厉风行。但她这会儿左右没什么事情,便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没走出多远,凌竟丞便伸手在墙壁上一按。熟悉的齿轮、撬杆之声传来,一扇小门洞开。凌竟丞率先走进去,余墨痕紧随其后,一入其中,看见狭窄的通道边上两排幽幽的汽灯,便知道这又是那潜伏于机枢院之中的“鬼道”了。
这一段路,她并没有走过;不过再向前去,她便有了些许印象。这样时而熟悉时而陌生地绕了半天,她便意识到,这鬼道必定四通八达,此次行走的路线,与她之前去封龙潭的路偶有重叠之处,也不奇怪。
不多时,余墨痕脚下的窄道陡然下行,角度刁钻得很。路线两边除了滚烫的汽灯管道,便是光溜溜的石壁,很难找到借力之处。这路线若是换了常人,大约会直接滚下去,但余墨痕自己做过大量训练,凌竟丞又是武将出身,两人身形都是极稳。再走了一段,他们便抵达了一处较大些的空间。
凌竟丞停下脚步,道,“前方直走,会有一处廊道;向左俱是囚室。你见过的那批俘虏,就关押在其中。”
余墨痕心道也是,凌竟丞作为机枢卿,并不方便在此处露面;何况朝廷和江山船本就在对立面,只有她机缘巧合之下与这些俘虏有了一点交情,原本也该她一个人去的。
余墨痕点点头,就道,“我什么时候回去?”
“给你三天,”凌竟丞环顾这不见天日的囚笼,道,“三天之后,会有人来此接你。”
得了,余墨痕心道,这跟又把她关进俘虏营,可有什么两样?
余墨痕收起那点腹诽,冲着凌竟丞点了点头,便孤身向前走去。
她来讨教偃甲之学,却什么也没有带;囚牢之中,想必也是一样,什么都不会有。她只有一张嘴,一条平日里不甚灵光的舌头,即将用以撬来江山船上最为宝贵的财富;她还有一个装过许多心事的脑子,这是她唯一的容器,用来储存那些多年来困在江水之中的知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留给她按下心头这些杂念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道路猛然一转。转角处有一位守卫,这人先前应该已经得知了她要来的消息,见她出现,便打开笨重的铁门放她进去。
外面传来落锁的声响,余墨痕站在边上,背靠这道门,可以清楚地看见前边廊道两旁数层锁住的铁栅。
对于偃师来说,越是复杂的偃机,反而拥有越多改装和拆除的可能;凌竟丞或许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在这里使用多么复杂的机关,而是在这囚牢外侧,统统用一道笨重的铁闩锁住。这是世上最简单的锁扣,囚牢里的俘虏或许不乏懂得偃机的人,却根本没办法徒手打开。
余墨痕思考了一会儿。凌竟丞不只是没当回事还是刻意为之,只交待了此行的目标,并没有告诉她具体该如何做,也没有提前说过不准打开门闩。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无从得知这些俘虏现在是什么状态。
先前在江北军中,这些人受制于军士,又被迫吃了使人乏力的药物,并未对她发难;机枢院中却好像没有过虐待俘虏的传统——余墨痕有点懊恼地捏了捏手指,她并不支持强行喂药那种非人的待遇,但这种一片茫然的状态叫她觉得很是难办。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机枢院还有地方关俘虏。
这些俘虏已然知道她是机枢院的人了。先前关在俘虏营的时候,他们还算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大火之中只能互相依靠;可是如今情境变迁,人家在囚牢里,她却是来探监的,明明白白站在两个阵营。这样一来,俘虏们会不会对她有敌意?她身手纵然不错,但这些江山船来的人整日里使劲浑身解数活下去、跟朝廷没完没了地周旋,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余墨痕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然而时间不等人,她不能再耽搁下去,只好捏了捏手指,走到开阔处,朗声问道,“阿满师傅可在此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