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果然是太医院来的大夫,看问题的角度和寻常医者都有些不同;孙休却道,“没有关系,你的眼睛用先前那副药便是。我早说了,我配出来的药物,不会错的。”
余墨痕:“……”
她心想自己既然没什么问题了,便打算就此告退。凌艾却一把拉住她,顺便笑嘻嘻地把话接了过去,“唉,她南下的事情毕竟紧急,请表兄你过来,也是以防万一嘛。”凌艾又补充道,“她出身于西凉,蚩鲁山再往南的地方。表兄你问这个,可是看出她体质上与我们有着些不同?”
“那倒也不是。”孙休淡然道,“我只是看她长相,与齐人略有些不同,所以有此推断。”
从前元凭之也说过类似的话,余墨痕却是个连镜子都很少照一照的人,因此从来没能观察到这一点。如今她即便想知道究竟有何不同,也只能等眼睛好了再仔细看看了。她只好作出一副了然模样,对着孙休道,“孙大人真是观察入微。”
孙休一颔首,继续道,“人的体质受许多因素影响,父母亲缘、生活环境,都只是其中之一。况且很多体质上的优势,要到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至于余姑娘你,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劳顿过度,全身上下有无数劳损之处。这会儿你还年轻,撑得住;然而一过三十岁,恐怕每日都会痛醒的。”
余墨痕对此事倒也不是全无预料,只是没想到孙休的望闻问切只开了个头便看出了这许多。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军中的将士大多如此。”疼痛至少能够使人清醒,总比死亡要好上太多。
“我是外人,或许不懂得这些——但你是机枢院的偃师,所负责的难道不应该是提供技术上的支持?何必把自己和战场上杀戮的机器看成一回事。”孙休随口评论一句,并未等余墨痕回答,又道,“你既然来自西凉,对当地防治湿热、疗愈虫疫的方法可有了解?”
余墨痕愣了一下,立刻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个细心的人,对于哀葛一带那些巫医的土方子也毫无兴趣。孙休所说的这些,她全然一窍不通。
“我原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懂一点的。”孙休就道,“凌艾先前说过,你们一行人即将到南方的蛮荒之地去。南方的气候变化多端,尤其越到近海处,越是与内陆有着许多的不同。环境的变化,会给人的身体状态造成很大影响;尤其一些内陆地区不常见的疫病,更是难以避开。”
余墨痕粗糙惯了,平日里并没有留意过这些。然而她细细一想,也的确如此。譬如哀葛一带的图僳人,遭受毒虫叮咬的事情,就比后来迁入哀葛的齐人要少些,只是不知是图僳人的体质原因,还是他们与环境搏斗了太久,自己发展出了一套对付毒虫的法子。
余墨痕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她向来不肯认自己是个图僳人,现在看来,果然算不上。山里随随便便一只小虫,便差点让她永远成了个瞎子。
凌艾在一边道,“你这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我母亲从前也提起过这些事。她曾经替承霖的村人诊治疫病,那时便发现,南边因为有许多蛇虫鼠蚁,疾病流传的速度极快;感染的人一多,疾病的变化也便多了,极难诊断。”
余墨痕一听这话,不由想起了从前元凭之告诉她的瘴气一事,于是便道,“机枢院此番选择的路途,不是已经绕过了南荒那片瘴气么?”
凌艾接道,“话虽如此,瘴气只是种种疫病的成因之一。你可别忘了,承霖跟南荒隔着老远,都有这些疫病横行,更何况是更往南的地方?”她说着便叹了口气,“只是我母亲纵然有些本事,这会儿却给关着禁闭;我或许能想办法从她那里讨来一些方子,她本人却断然不可能出山的。这回可真遇到个麻烦了。却不知表兄可有什么想法?”
孙休便答道,“太医院毕竟很少派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医书所录也多有欠缺,或许无法提供太多帮助。”他的语气里也有些许担忧的意思,“何况军医与太医院是两个体系,机枢院这一次的计划,也如从前出兵的时候一样,自以为绕过了瘴气便无大碍,并没有询问过太医院的意见。你们此行,可得小心为上。”
余墨痕原本对这个话里话外一副漠然姿态的孙休并无好感,听他们一番对话,才明白孙休是听说了她即将南下的事情,才特意提醒。她跟这人还陌生得很,连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却得了人家的关心,心中不由一暖。
余墨痕想了想,就道,“其实,倘若真遇到了问题,也不一定没办法解决。”
凌艾便是一笑,“你又有主意了。”
余墨痕心念所至,其实是玄女教。她原本有点犹疑,然而想到孙休既然是凌艾的表兄,凌艾提起她母亲的时候,也并无避讳的意思,又觉得应该无碍。
她便把自己的想法照实说了,“我们此行,最终目的地虽然是一片无人之境,路上却要和玄女教打交道。玄女教既然敢选择那么一个偏远的地方东山再起,便应当对当地的环境有着相当充分的了解。倘若能收服了这些人,想必能从她们手里学得不少对付水土问题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