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休答允了凌艾的请求,此事自然叫余墨痕放心了些。
但孙休毕竟是太医院的医官,帝都的达官贵人们绝不会轻易放他到南方去。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加紧治疗余墨痕的眼睛,并尽力备齐余墨痕一行人能够用到的药材和方子。
余墨痕请个大夫的计划落空,心里却也觉得并无什么大碍。
她生出这个念头,全然是因为方才与孙休一番谈论,叫她觉得自己对于与玄女教对阵的环境没什么把握。但从前元孟秋翻山越岭闯荡西凉时,单凭他自己一人,便寻得了此次南行所需的大部分资料;早先和元凭之一起深入哀葛周边群山中勘探的一伙儿兵士,也不过带着两个军医。这些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余墨痕未必不能。
何况,余墨痕此番也并非孤身一人南行。她首先可以靠自己,其次有偃甲傍身,再者或可求援于元凭之和颜铮,此外背后还有镇南军。纵然缺乏地利,但配合得当的情况下,平一个玄女教,或许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余墨痕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平白冒出这诸多顾虑,完全是因为从前吃过玄女教的亏,伴着求生的本能而生的恐惧在作祟;真到了战场上,死者恐怕比重伤者还多些,带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医”去,又能有什么用?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余墨痕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好利索,看人还是个虚影,但总比看不见要好上太多。孙休说她再有三五日便能彻底恢复,余墨痕心里却保留了一个“万一”。她的人生毕竟出过太多岔子,万一恢复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一双眼睛卡在这么一个半瞎不瞎的状态,余墨痕照样得好好活着。
所以她这些日子非但没有歇下来静养,反而疯了似的给自己加训,不论是操纵重甲,还是搭弓放箭,种种技艺,样样都练得跟从前眼睛好用时没什么差距。此外她心里总算多了点别的事,还记着衡儿可能是头一次离开江山船的庇护,因此得了间歇便去找衡儿。余墨痕不好意思再麻烦凌艾,也无法强迫自己去找颜铮帮忙,只能硬着头皮,跟衡儿两个全凭双手互相比划,沟通得竟然也越发顺畅起来。
离开机枢院的时候,因为衡儿不会骑马,颜铮便带着衡儿共乘一骑,却仍照旧纵马当先,余墨痕则紧随其后。元凭之悠悠跟上,笑道,“你们仨这是撒欢跑马呢?士气这般高涨,倒是不错。”
余墨痕一愣,回头看见兵部派来的一队军士已被甩了老远,连忙将缰绳一拉,将速度放慢些,才道,“不好意思,我怕掉队。”
“不会。军士们跟不上你,是他们掉队。我见你们心情不错,跟上来看看罢了。”元凭之摆摆手,笑了笑,“颜铮少年意气,一向如此;但在战场上总算沉稳得多。”
余墨痕点点头,道,“颜铮长枪在握的时候,一腔锐意当真是挡不住的。”
元凭之却道,“你跟颜铮风格不同,低调隐忍,却厚积薄发,一样是良才。”
元凭之随意夸余墨痕两句的工夫,颜铮已抵达了目的地,勒马停在了泛日鸢附近。南行毕竟是件大事,又有元凭之和颜铮这样的人物在侧,调用泛日鸢也是必然的事情。
然而余墨痕就着一双不太好使的招子打量一番,便道,“是我看走了眼么?今日这架泛日鸢,似乎有些不同。”
颜铮看见他俩过来,原本已经转身登上了梯板。然而他听见这话,又回过头道,“你眼睛好了?”
这么近的距离,余墨痕仍旧连他眉眼也看不清。但她自己觉得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然不错,于是随便点了点头,道,“能看个大概。”
颜铮似乎颇为怀疑地打量了余墨痕一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转身,大踏步进舱室里去了。衡儿原本站在他身边等着,见他突然离去,愣了一下,连忙跟着一起进去了。
余墨痕如何迟钝,也看出来颜铮今日有些不对头了;然而她最近以来跟颜铮的相处始终有点尴尬;尴尬多了,反而习以为常,便随颜铮去了。
元凭之在一旁道,“机枢院前几个月调整了泛日鸢的结构。”
余墨痕一听便明白,这该是她在嘉沅江上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元凭之又道,“新的泛日鸢速度更快,起落更稳。从前飞到哀葛,大约需要三日,如今只用一日了。”
余墨痕不由叹服,“技术的更新,实在远超常人的想象。我不过离开一段时间,便错过了这么多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