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南下(2 / 2)

元凭之笑道,“你只是并未主攻飞行偃甲罢了。你所改进的玄天赤日,一样叫机枢院的诸位前辈吃了一惊。”

说话之间,二人也先后进入了舱室。泛日鸢果然处处都透着些新鲜的气息,连舱室内部的空间都大了许多。颜铮已经坐在舷窗边上,跷着脚发呆,衡儿则乖乖地呆在一边。余墨痕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才连蒙带猜地看出来,衡儿手里居然捧着一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书,可能是颜铮给他的——泛日鸢上总少不了颜铮的家将。

元凭之走到哪里都自有一副从容气度,进了舱室也不坐下,第一件事却是四处走动与人闲聊攀谈,操纵泛日鸢的甲兵,兵部派来的军士,一个没拉下。余墨痕听得一呆,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但做起来可要勉强得多,从来不似元凭之这般行云流水;何况,她现在虽然逐渐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元凭之面前依然常常漏出呆愣的本相。她只觉得自己若是上前去,怕是依然只有添乱的份儿。

余墨痕想了一想,还是抬脚向着颜铮的方向走过去。这两年相处下来,余墨痕极少在颜铮身边感受到这般茫然失落的气息,她心下略有些不忍,便打算上前与他搭句话;不成想注意力稍有不集中,脚下便是一绊。她仗着肢体反应极快,并未摔倒,只是迅速收回一小步,稳稳站好,才坐过去,一边道,“见笑了。”

“你没好周全吧。”颜铮总算再度开了口,语气略有点闷,“你先前看不见的时候,走路的时候有些小动作,现在也是一样。”

他平日也是个洒拓不羁的人,在余墨痕这里,却仿佛对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余墨痕只好苦笑道,“瞒不过你。”

“不行就别逞强。”颜铮言语里一分愠怒,两分担忧,“晚去几日也并不会如何。半瞎不瞎地还非要一起来,你上赶着去送死吗?”

余墨痕这才领会过来,颜铮今日的奇怪情绪,或许与她向凌竟丞请缨,决定按期南行有关。她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先前元凭之知道此事的时候,可全然是一副支持态度;即便是陆谌那样对门生关爱有加的师范,问明了此事确实是余墨痕自己的意愿,便也随她去了。颜铮这又是置的哪门子气?

余墨痕心里觉得此事当真纠结的很,憋在心里也不是,拿出来说更不妥。她一时想不出个合适主意,只好暂且将颜铮那些奇怪的表现再度丢在一边,强行想了个或许能够谈论的话题,便道,“我问你一件事。”她这话甫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听起来颇有些可疑,连忙找补道,“关于凌艾的。”

颜铮似乎呆了一下,才道,“你问。”

余墨痕就道,“凌艾要成亲了。这事你知道吗?”她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一句废话。颜铮毕竟是世家之后,联姻之类的琐碎事情,他必定有许多耳闻的机会。

颜铮却道,“此事恐怕只有你不知道。凌艾没跟你说吧?你怎么听说了?”

余墨痕一愣,想起来凌艾当时的反应,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她便如实道,“是太医院那位孙大人提起来的。”

“凌艾不肯告诉你,想必是因为她母亲。”颜铮道,“她要嫁的,是大理寺少卿。”

余墨痕心头一跳,“刑部?”

颜铮点了点头,“凌夫人惹出了多大的麻烦,你我都清楚。”他说起这些事,只有一副陈述事实的腔调,语气里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最终能给保下来,孙家、凌家都出了相当大的力气,凌艾这门亲事,很可能也起了不少作用。”

余墨痕先前只知道公主和亲的事情,并不知道帝都的达官贵人之间,行事居然也是同一套逻辑。她听着便觉得有些头大,“所以,凌艾就是为了此事,便草草嫁人了?”凌艾择了这样一位夫婿,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可是就此嫁给一个只在宴席上见过的男子,又怎么不算潦草?

“不是。这事之前就有了眉目。”颜铮道,“凌大人在朝中压力颇大,总需要一点支持。我听说凌艾原本是打算嫁给现在那位户部侍郎的儿子,只是最花钱的机枢院与为帝国管钱的官吏成了亲戚,此事怕是会叫皇上龙颜不悦。她有心避嫌,才选了如今这位。”

余墨痕也认为,以凌艾的条件,她想嫁谁都不是问题。可是她挑选夫婿的时候所考量的种种条件,与买卖交易又有什么区别?余墨痕心下很为凌艾不平。

她的表情大概泄露了几分心思,颜铮就道,“凌艾不愿跟你说这些,果然是情有可原。她总说你能力出色,行事却总有些天真,或许不想沾染这些暗藏款曲的事情。”颜铮悠悠地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余墨痕心下愈发不忍。凌艾自己做下的决定,又有哪一次是与她自身有关?这样一位出色的小姐,活在世上,只是为了替她父亲提供支持的吗?

她沉默一会儿的工夫,元凭之早已经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他大约听到了几句,判断出余墨痕和颜铮所说的是什么事,便插口道,“每个人的愿望是不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得其一,已经很不容易。”他说话之间,似乎看了余墨痕一眼,“认命与不认命,都需要勇气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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