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琪二十一年西琪帝宫
平淡如水的十年过去了。对于大多数西琪人来说,这十年过的波澜不惊。在天琪十一年因为监正龙长秋突然谒见当今皇帝而四起的流言如今也早已平息了。虽然如今龙长秋的行踪依然成谜,但是那个出现帝星的传言,随着正南皇帝这十年的政绩斐然而烟消云散。
随着时光流逝,大人老去,孩童长大。如一茬一茬的麦苗,成熟的已经收割,新种的,也已经在渐渐成长。
此时的阮既言和阮临倚都不再是当年那样两个天真顽皮的孩子了。十年的时间让他们都长大了。
阮既言长成了温润如玉,充满才情的男人。在天琪十六年他十五岁的时候毫无悬念地被正南皇帝册封为太子。从此,他住进了西琪帝宫最东边的太**——东宫。
临倚一直记得册封时他的样子。白衣胜雪,站在册封大典高高的台阶上,仿佛谪仙一般,安宁而平静。临倚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神,她的心一点一点痛起来。
她转身离开了册封大典,她想起幼时他过生日,甩掉了所有宫人,偷偷带着她爱吃的核桃酥,还有一壶上好的甜酒,跑到静草堂。他们两个坐在静草堂后花园的芙蓉花下,偷偷把那一壶酒都喝光。那一天,他们都醉了。临倚依稀记得,他说他的梦想是纵情山水,走遍这中洲大陆,看遍人生百态,他说那才是世间最自由的事。当他和临倚这样说的时候,临倚看到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问临倚,你的梦想是什么?临倚想了想,说,我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和你一样,离开这里,找到我真正想要的自由。去到一个平凡的人家,享受真正的人间温情。说完,她灿烂地笑了。
他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抱住了小小的阮临倚,他说:“我们是兄妹。我会努力地,努力实现你的愿望。”
那一刻的温暖,对临倚来说,就仿佛昙花一般,只得一瞬,此后再也无法追忆。
从那以后,临倚真正孤单起来。因为阮既言再没有到静草堂来看过她,那一次醉酒,相拥而眠,于他们都已是无法再回去的时光。他只是谴人按时给她送东西,送在这个皇宫里生存必须的东西。她明白他的无奈:静草堂在西边,东宫在东边,他们之间,隔了整整一座西琪帝宫。他是万众瞩目的太子。他身边有很多人,大家都在提醒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曾经在路上,她遇到他的车驾。她站在路边看着他走过她的身边。他看到了她,却没有停下来,只是那样深沉的看着她。
他们擦肩而过,临倚想,他不快乐。他承担了太多东西,所以没有了快乐。她在心中暗暗叹息。
阮既言被册封为太子不久,宫里死了一个嫔妃。对于其他人来说,死一个嫔妃对他们的生活构不成任何影响。但对临倚来说,却足以颠覆她整个的生活。因为那个死的人,是竹妃。
竹妃在天琪七年被下诏册封,临倚正是这一年出生。此时正南皇帝竹妃这一妃位已虚悬两年,前一位竹妃孟氏于两年前触怒皇帝被剥夺妃位打入冷宫,之后郁郁而终。
在被册封之前,竹妃只是这宫廷里的一名普通宫人。出身卑贱的竹妃能够跻身上四妃,这在西琪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而竹妃在封妃之后的半年,荣宠不衰,气势直逼当今皇后。只可惜,再豪华的帝王宠爱,也有如露水一般,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临倚的意识里,竹妃是一个孤傲的女子,她倔强而脆弱。八年的时间,她不与任何人来往。独自在潇湘宫寂寞的生活。每日黄昏,无论阴晴雨雪,她都倚在潇湘宫的大门旁,望着天边出神,眼睛里泛出一丝幽蓝的光。临倚知道她在等那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因为竹妃,她曾经无比怨恨。可是竹妃对她说:“怨恨对这个宫廷里的女人来说,是催命的灵符。你的怨恨伤害不了别人,尤其是那个人。但是,若让别人知道你心中的怨恨,你只会死的比什么都快。”
临倚不知道竹妃到底恨不恨,只是她死的很快。天琪七年被册封,天琪十六年就死了,孤独地死在了潇湘宫。
那一天,陪在她身边的,是临倚和阮既言。竹妃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口。临倚知道,她在等,用她最后的生命在等待。可是,她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在消失,最后,她喃喃地说:“你还是不原谅我,可我也不会原谅你。我们之间的恨,就让它延续到地狱吧。”
之后,她像完成了一桩誓愿一般握着临倚的手,艰难地对阮既言说:“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如今失去了我的庇护,她要如何在这里生存。太子殿下,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只有你。所以,我拜托你,照顾她,在这个皇宫里,照顾她。有一天,用你所拥有的力量,给她自由。”
她眼中的那一点光芒最终消失了,只余下燃烧过后的灰烬。
竹妃,那个疏离而寂寞的女子,每天倚在大殿门前看落日的女子。那是临倚公主在西琪帝宫中十年,获得的唯一庇护。她带着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羁绊走了,她死不瞑目。